伟大的政治钟摆

在 空旷地方走夜路的人会遇到一种现象:本来以为在一条线直走,殊不知发现走了半天却回到原地。迷信的人以为那是遇上鬼怪了,所以中国人俗称为“鬼打墙”。在 历史的发展中又何尝不是如此。当一个国家、一个民族自以为在鼓足干劲向前直线奔走的时候,却猛不丁发现自己中了这种“欲速则不达”的圈套,不但回到原地, 而且在奔走的过程中还白白地牺牲了大批人的汗水甚至生命。中国人在二十世纪中这种苦头吃了不少。记得1980年 代初期农村搞生产承包责任制的时候,共产党的干部们便叹息道:“辛辛苦苦几十年,一步回到解放前。”三十年来,中国人“摸着石头过河”,在直奔经济起飞这 一目标走了很远之后,却忽然发现只有唱起几十年前那些“红歌”才能激起一点人们对国家和社会的热情,尽管那些歌曲的背后充满着五、六十年代人的血和泪。对 过去有点记忆的人不禁会忖度,是不是历史又会再次给饱经沧桑的中国人开一个残酷的玩笑? 美 国的历史虽然只有短暂的二百多年,但是却没有出现过中国式的“鬼打墙”。从独立革命脱离英国统治,到南北战争废除奴隶制,到十九世纪后期的工业革命,到二 十世纪的平权政治,美国一直在向着一个更加公平和更加富裕的社会前进。然而,美国的发展却从来不是直线前进,而是左右摇摆。著名的历史学家小阿瑟·施莱辛 格写了本题为《美国历史的循环》的书,指出美国历史总是在理想主义—现实主义、进步主义—保守主义之间摇摆。自从冷战结束以来,由于没有了与苏联阵营竞争 的因素,这样的摇摆似乎更加显著。二十一世纪伊始,选民连续两届将保守的布什政府选上台,而从2006年开始自由派却连续夺下了国会和白宫。2010年中期选举,保守派再次获胜。政治一次次急转弯,令人目不暇接。 被称作“伟大的政治钟摆”(the great political pendulum) 的美国民主,使得这个国家的发展完全不可能走直线。国家每向前迈一步,都要经过种种的协商和妥协,都要考虑到各个社会群体的利益。只要往任何一个方向过分 地倾斜,另一方会立即尽全力往回扳。美国的道路永远是“之”字形的,在每个特定的阶段看起来总有一些国家比美国走得更快——三十年代在解决经济危机上比不 过德国,五十年代在发展重工业上比不过苏联,六、七十年代在寻求社会公平上比不过西欧,八十年代在轻工业和出口生产上比不过日本和四小龙,到今天在大规模 国家基础建设上比不过中国。但是,美国历史上却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现象:在数十年的疯狂之后,一代人面面相觑,想不透当初为什么那样糊里糊涂,以至于一路 狂奔之后却转回了起点。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在国家政治中的这种现象,多是小小一批自以为是的人掌握了大权,罔顾甚至用暴力镇压他人的异见,好大喜功、自我标榜的结果。只有建立起民主这个“伟大的政治钟摆”,才能避免人类历史的那些“豆腐渣工程”。

债务危机与意识形态

继希腊的债务危机之后,意大利、西班牙、葡萄牙、爱尔兰等欧元区国家的主权债务也出现了严重的问题。与此同时,大洋彼岸的美国正面临着债务危机的挑战——到八月二日,如果国会不批准提高联邦的借贷上限,美国政府就面临着无法还债的处境。也就是说,美国必须借新债才能偿还一点旧债,债务由此而越积越多。 过去解决问题的办法,通常是国会投票提高借贷上限。自奥巴马上台以来,上限已经被提高了三次,数额将近三万亿。 到今年六月,美国的主权债务达到了14.46万亿美元,几乎相当于国内生产总值。看着这个天文数字,多数的美国人难免心里发毛:到了“新帐老账一起算”的那一天,美国该怎么办?真的是“债多不愁”? 在这个背景之下,国会的共和民主两党之间就提高债务上限出现了严重的分歧。民主党人支持奥巴马政府将债务上限提高2.2万亿美元的计划,同时增加对企业和富人的税收来弥补财政不足;而共和党则要求将这个数目减少至1.9万亿,并坚决反对增税,同时主张以削减政府开支来削减债务。

陪审团与司法独立

佛罗里达法庭最近判的一桩杀人案抓住了全美国人的心:一位22岁的年轻单身母亲Casey Anthony在2008年被控谋杀两岁多的女儿。经过三年多的调查与庭审之后,12位陪审团成员一致宣布当事人没有犯下谋杀罪。判决宣布之后,媒体与民众中出现了一片愤怒的声音。人们纷纷评论说,面对检察官拿出的如此充足的证据,嫌疑犯还被放走,究竟公理何在?然而,虽然是民意沸腾,法律却丝毫不为所动。陪审团的一些成员后来公开解释说,辩方提供的一些证据,检方没有能够很好地解释。无罪判决并不等于认定嫌疑人清白,只不过是陪审团成员心存“合理的疑问”(reasonable doubt)。按照法律,只要有这样的疑问,就不能作出有罪判决。 陪审团制度是英美司法体系中极为重要的组成部分。中国近年来在讨论是否引进这一制度,赞成与反对的声音都不少。赞成的一方认为,陪审团制度在西方多年实行,已经被证明非常有效。当今中国司法腐败层出不穷,引进这一制度是推动中国法制发展、抑制司法腐败的有效途径。反对的一方指出,中国目前不存在完备的证据搜集规则以及开庭前的证据审查制度,也没有一支专业性的、不带偏见、不受政治影响的法官团队。中国的律师辩护也受到官方的严重干扰,使得庭审往往成为一道将公安侦查机关的结论合法化的走过场程序。事实上,今日中国大多数的刑事案件当事人没有请律师。而如果没有辩方律师积极的参与,陪审团的选择就无法保证公正性。 引进陪审团制度建议,在中国已经有了超过一百年的历史。清朝末年推出的《大清刑事民事诉讼法》的草案中,就提到过陪审团。而中国最新推出的《民事诉讼法草案》则规定“独任法官或者裁判庭作出裁判时,应当参考陪审团决议”。也就是说,中国目前的陪审员制度仅仅是“陪而不审”,完全没有判决的权力。这与英美法之体系中的陪审团制度是风马牛不相及的。 说到底,陪审团制度是英美独立的司法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陪审团由普通公民组成,绝大多数人不具备专业的法律知识。(在有些州里面,有法律学位的人甚至没有参加陪审团的资格。)在庭审的过程中,检方与辩方都需要将各自的证据与反驳以普通人能够听明白的语言表述清楚,让普通人根据常识来进行判断。在刑事案件中,12位陪审团成员必须在详尽讨论之后达成一致决定才能够作出判决。哪怕有一个人不同意,判决也不能成立。好莱坞在1957年拍了个非常精彩的电影叫《十二名愤怒的男人》(Twelve Angry Men),描写的就是在一桩杀人案的审判过程中,陪审团有一位成员怀疑检方的证据,最后说服了另外十一人,给一个外人看起来几乎是肯定有罪的案件作出了无罪判决。 美国的陪审团放走几乎可以肯定有罪的嫌疑犯的情况经常会发生,是因为这里定罪的标准非常高。法官在审判前会指示陪审团成员,只要他们有“合理的疑问”就必须作出无罪判决,宁可放走有罪的人也不能冤枉无辜者。这与中国的刑事审判原则是相反的。如今中国刑事判决的有罪率达到99%,其中有多少是冤案不得而知。再加上各级行政部门高高凌驾于法院之上,以意识形态和行政手段来控制法律,导致许多案件的审判难以公正。尤其是到某种政治运动来临的时候,冤案率更会大大上升。在这样的大气候之下,引进英美式的陪审团制度恐怕无法与整个现行的法律体系配套,从而无法实现该制度的初衷。

美国人如何庆祝党生日

中国又快到了庆祝共产党诞生的七月一日。有位中国的小读者忽发奇想,问我美国人是如何庆祝党生日的,有没有放假。今年在中国,不仅人们有假放,而且银行还要发行纪念金币,据说抢手得很。 在美国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时间,我几乎将党生日这种事情忘得一干二净。这些年来,我卷入了不少民主、共和两党的基层活动,但是从来没有听说过某个党会去庆祝本党的诞辰。若是问普通美国人目前的民主共和两大党是哪天诞生的,能回答的人恐怕是凤毛麟角。 不过凭这点不能认为美国人不爱庆祝重要的诞辰。美国人在这点上起码是不逊于其它国家的人民。除了国庆日之外,开国总统华盛顿和黑人民权领袖马丁·路德·金人的诞辰,是全国的公众假日。平时各地的人民也会自发举行活动纪念自己拥戴的名人。比如,弗吉尼亚州许多县的共和党地方委员会每年都要组织一次纪念林肯和里根两位总统的晚宴或者白天的集体烤肉活动,但是却不会举行共和党的生日庆祝。 这里面根本的原因,在于美国的党和中国的党完全不是一回事。在中国,自从共产党夺取了政权以来,国家便是党的天下。党掌握着国家的政治经济命脉。想要庆祝自己的生日,让全国人民放个假,不仅在党看来是天经地义,而且做起来易如反掌。

2012年总统候选人特写:洪博培

洪博培打算参加下一届共和党总统候选人提名竞争的新闻,在中国炒得非常热,自然是因为他刚刚从驻华大使的职务上离去的缘故。 的确,在大使任上只做了十八个月就离任的洪博培,其支持者在去年八月就成立了一个政治行动委员会,为他的竞选进行基础铺垫工作。《新闻周刊》在洪博培离任前进行专访,特意去追问他的去向,却只得到了“无可奉告”的回答。 事实上,洪博培在共和党普通选民中的知名度,恐怕远远不如在北京。他在民调中的排名往往只有个位数,在他之前的起码有十个人。洪博培若希望从竞争中出局,至少要克服以下这样的一些因素。 首先,洪博培与另一位候选人罗姆尼一样出身于摩门教家庭。在初选中投票的共和党基本选民中,十有八九是基督教或天主教徒。他们中有大批的人将摩门教视为邪教。罗姆尼数年来费尽苦心,才逐渐为共和党的主流所接受。洪博培的工作却还没有开始。而如果共和党人要去选择一位摩门教徒的话,目前看来会先选择知名度要高得多的罗姆尼。 第二,洪博培接受民主党籍的奥巴马总统的任命去担任驻华大使,这在许多人眼里看来,显示了他在政治上并不一定与共和党主流一致。虽然多数选民不会介意候选人这种跨党派的倾向,但是参加党内初选的人通常有更多的强硬派,这就使得洪博培不得不进行更多的解释。 第三,洪博培在犹他州之外并没有多少名气。支持他的人指出,犹他州在他的任期内曾经被认为是管理得最好的州,实现了预算平衡和经济增长,洪博培在本州内的支持率在百分之八、九十之间。可犹他州在美国五十个州里面人口排第四十五位,百分之九十五的居民是白人,主要经济成为是旅游业与采矿业。在犹他的成功不会简单地被选民接受为有管理国家能力的证明。 第四,目前还不清楚洪博培的政治主张到底有哪些。由于对此不怎么清楚,媒体在提到他的时候说他是共和党的温和派。然而,洪博培似乎正在设法甩掉这个温和的名声。他的政治行动委员会声称,目标是要推举出新一代的“保守派的共和党人”。不过,由于保守派在党内势力大,在初选期间所有候选人都会自称保守派,最后到底如何,却要等到初选完毕的大选中才会露出倪端。 在美国的两党政治中,党内初选与两党对垒的大选是两场不同的游戏。参加初选竞争的人,首先要做到的,就是与本党内的选民对话以获得他们的支持。就这一点来说,洪博培州长目前的表现,远远赶不上当过州长的另外几位候选人前马萨诸塞州长罗姆尼、前明尼苏达州长普兰提、现任印第安纳州长丹尼尔、前任阿肯色州长哈克比、前任阿拉斯加州长佩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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